“怎么辦啊，我好像喜歡上他了。”雖然知道像葉子君這樣的男生從來不乏女生的喜歡，但當我聽到這話從白小柒嘴里冒出來時，心里還是咯噔一下。“和好朋友喜歡上同一個男生”這種俗套情節(jié)，居然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也頻繁上演，要命。
　　
　　葉子君不是學生會主席，不是品學兼優(yōu)的冷面男生，但他理想的183cm的身高、讓人過目難忘的漂亮外表以及經(jīng)常衣著清涼地在籃球場上躥下跳的身影，讓他在全校女生中知名度頗高。
　　
　　單單一張漂亮的臉是不會讓我駐足的。戲劇性的事情是高二文理分班，我們分到了同一個班；然后高三調(diào)座位，他成了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——同桌。
　　
　　這件事很讓我分心。和自己喜歡而又不愿讓對方知道的人如此親密地坐在一起，是多么讓人想撞墻的事情呀。
　　
　　我們似乎是回到了我上小學時的教室里。我們坐在低低的椅子上，像兩棵不合時宜地從泥土里冒出來的竹筍。
　　
　　陽光輕緩地舒展在空氣里，四周像是有一圈淡淡的薄霧，不緊不慢地流動著，宛如時光。此時你仍然是我的同桌。我們輕聲聊天，彼此都很隨意，你說話的時候一直在對我笑。
　　
　　真想永遠永遠和你坐在這里，聽你輕輕地在我耳邊吐出那些干凈的音節(jié)，即便是最最簡單的詞句都變得像少女漫畫一樣又粉紅又美好。
　　
　　這是我第一次夢到你，在我們成為同桌的第三天。
　　
　　葉子君的右邊坐的是我，左邊是叫閔潔的男生。我將左耳伸展成一個小雷達，聽他每天都和閔潔嘀咕些什么。
　　
　　“我現(xiàn)在特別想吃喔喔奶糖。”不知他們怎么聊到了這個話題。男生的大腦構造好特別。
　　
　　“噢，就是小時候吃的那種。現(xiàn)在好像沒賣的了。”
　　
　　“嗯嗯，我小時候就特別喜歡吃，尤其喜歡那種五顏六色的糖紙。”葉子君總會不自覺地表現(xiàn)出小男孩的一面。
　　
　　我暗暗記下了他的話，后來跑遍了我家附近的大商場小超市，最后在家門口的超市不起眼的角落里發(fā)現(xiàn)了幾袋，是六個一袋的小包裝。之后我買過幾次，想看看到底有多少種顏色的糖紙。
　　
　　葉子君，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多么細致地觀察你。每天在學習和聽課的間隙，我還要騰出左耳捕捉你的每一次嘆息和每一個語氣。
　　
　　晚上和白小柒一道回家時，她也常常談到葉子君。“哎你知道嗎，今天做課間操時他撿到一塊圓圓的透明片，他以為那是放大鏡，就和幾個男生圍成一圈蹲在草地上，把那個片片對著太陽，以為能點燃人造草坪。事后證明那個圓片只是手表上的塑料表蒙，根本不是什么放大鏡。”
　　
　　“他還真是有夠白目耶。”白小柒模仿著臺灣女生的腔調(diào)評論道，一副“唉沒辦法我家葉子君就是這么傻得可愛”的表情。
　　
　　就這樣，我每天聆聽著坐在我身邊的你的聲音，收集著從別人那里聽來的關于你的只言片語，然后默默地在心里描摹出一個立體的你。
　　
　　我和你面對面坐著，你向前傾，伸出手臂環(huán)抱住我的肩膀，像一條溫柔的圍巾。然后，你在我后頸上輕輕吻了一下，又吻了一下。你說想和我在一起。
　　
　　我忍不住問了戀愛中的女生都會問的俗套問題：“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從我們成為同桌的那一天。”
　　
　　“為什么會喜歡我呢？”我一臉幸福的表情。
　　
　　“因為你很會講題。”
　　
　　“喂——所以說你的最愛其實是數(shù)學和化學老師吧。”美好的氣氛一下被他破壞了。
　　
　　翌日，他讓我去一個地方找他。那是一座白色的有露天長廊和旋轉樓梯的建筑。我剛邁上樓梯，夢醒了。
　　
　　我和葉子君從每天早上7：30早讀開始就坐在一起，一直到晚上9：30晚自習結束。我一相情愿地認為，我是每天和他相處時間最多的人呢。
　　
　　那時全班都流行上晚自習時討論作業(yè)題，前后左右的同學互相詢問、講解。我也時常會聽到別人急促而小聲地叫我“初雨初雨”，然后扭過頭提供援助。
　　
　　有一次，也是唯一一次，葉子君輕聲叫我“初雨初雨”，請我?guī)兔獯鹨坏罃?shù)學題。平時他是不叫我名字的，有什么話就直說。這唯一一次我一直牢牢記著。
　　
　　葉子君隨身帶著一個小鏡子，方便他打理他造型感十足的頭發(fā)，一次他忽然興致大發(fā)，要給閔潔畫像。他畫了一個長著綿羊頭、拖著小惡魔尾巴、手持叉子的生物，還涂了顏色。他問我畫得如何，我只能說這個小孩眼中的世界和常人還真是不大一樣。
　　
　　接著他又開始自畫像，右手舉著鏡子，左手握筆，眼睛很費勁地往右瞥，觀察鏡子里自己的側臉。我擔心他的眼珠都要卡住了。他把自己側臉的線條畫得很硬很板，頗有魯迅先生的風采。
　　
　　某天做完課間操往教學樓走，看見葉子君和閔潔并排坐在樓前白色的長廊里。當時是冬天，葉子君微微弓著背，把脖子縮進衣領里，一聲不響地發(fā)呆，像只受凍的小貓。
　　
　　葉子君，你在人前永遠陽光燦爛，可我多想看看這棵向日葵般茁壯生命的背面，有怎樣的故事。
　　
　　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，內(nèi)容是逛街。我們進了一家很寬敞的書店，有兩層。你屁顛屁顛地奔到漫畫區(qū)，我輕輕上了二樓。后來我下樓找你，你席地而坐，正在看《機器貓》。我湊近耳語道：“喂，野比，該吃午飯了。”你賴著不走，我使勁推你你也不動。
　　
　　“到底想怎樣啊？”
　　
　　“請我吃一只機器貓吧。”
　　
　　我一臉茫然。
　　
　　“就是給我買一本《機器貓》啊，這不是第一次約會嘛，你好意思讓我空手回家？”你很有軟磨硬泡的天賦，所以我乖乖掏錢包了。
　　
　　出了書店，你一直美滋滋的，我越想越不平衡，一定要你補償我的損失。你倒是很大度，揮一揮衣袖：“好吧，你想吃什么我買給你。但5塊錢以上免談。”
　　
　　后來你給我買了糖葫蘆。夾豆沙餡的糖葫蘆2元一串，我執(zhí)意要買兩串，而且堅決不分給你一粒山楂一一
　　
　　這是關于你的夢中，最甜的一個。
　　
　　高考臨近，又到了傳寫同學錄的季節(jié)。同學錄最精彩的部分在于那段長長的贈言，類似于寫一篇《我眼中的你》的命題作文。葉子君很誠懇地給我寫了滿滿一頁贈言，恰到好處地拿捏著語氣，比同學近，比朋友遠。他寫了感謝云云，祝福云云。
　　
　　其實該說謝謝的是我。謝謝你成為我此生最美的風景，我的同桌葉子君。
　　
　　交志愿表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見到葉子君。他笑笑地走過來問我估分多少，報了什么學校。我沒敢問他，因為他的笑有些勉強。他的背影看起來都那么失落。
　　
　　上大學后才輾轉聽說，他考到了沈陽。這是不是表示我還有緣再見到他呢，沈陽正是我的故鄉(xiāng)啊。
　　
　　大一的寒假，我和父母回了沈陽。喂，葉子君，我?guī)缀跄茉诳諝庵行岬侥愕臍庀ⅰ４丝涛襾辛⒌慕纸鞘欠衲阋苍鬟B過？我們是不是也被同一扇櫥窗的風景吸引過？我們又是不是在同一棵樹下輕輕拂去過肩頭的落葉？
　　
　　這天是2月14日，也是你的生日。我送你的生日禮物是一盒巧克力。
　　
　　“就不能送點兒有新意的嗎？”
　　
　　“因為巧克力是我的最愛啊。我想把我的最愛，和我最愛的人分享。”看著你不為所動，我又補充道，“而且這盒巧克力是我自己在巧克力工坊做的，很了不起吧！”
　　
　　你用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，“你確定那些原料沒有問題嗎？還有你做巧克力之前是不是摸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，怎么感覺有股怪味？”我真想把你捏成一塊巧克力，狗熊形狀的。
　　
　　你神秘兮兮，要我把你送到你家樓下才肯拿出送我的禮物。你讓我在樓下等。“現(xiàn)在閉上眼睛倒數(shù)100吧。”
　　
　　倒數(shù)到10的時候我就睜眼了，一個小地球儀正顫顫悠悠地降落下來。可憐的地球儀被緊緊勒著脖子，吊死鬼一樣。這個禮物果然是一貫的匪夷所思，很符合你的風格。我把地球儀從上吊繩索上解救下來，才發(fā)現(xiàn)在中國版圖上貼了一張小紙條。
　　
　　“A。我把我的世界都給你。
　　
　　“B。你是我的整個世界。
　　
　　“P。S。我不知道這兩句哪一句更好，就都寫上了。你二選一吧。”
　　
　　葉子君，即便是夢里的你，也能讓我如此心動。
　　
　　升入大二后，我們搬進了新的宿舍樓。某天晚上，我聽見有人在唱歌，探頭看下去，是兩個男生坐在樓下彈著吉他唱《寂寞的季節(jié)》。
　　
　　又想起高三的那些日夜。想起有一晚我騎車去上晚自習，返校的路上看見葉子君也和幾個男生正在高聲唱《海闊天空》，聲音里沒有一點點猶豫，將路人們詫異的眼光完全過濾掉。我聽得出他的情緒，我知道他想表達什么：我轟轟烈烈地活過，年輕過。現(xiàn)實又怎樣，失敗又怎樣，至少在理想還未被打垮的每一分每一秒，我愿意義無反顧地將生命頌揚。
　　
　　就是那個夜晚讓我確定，我真的喜歡他，我真的喜歡這樣絢麗的生命。
　　
　　A。我躲在角落看著你經(jīng)過，然后假裝是你錯過了我。
　　
　　B。之所以會念念不忘，是因為自知此生再也擁有不了。
　　
　　P。S，這兩句話我不知道哪一句形容我此時的心情更貼切，所以就都寫在這里了。誰能來為我做二選一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