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著西湖，記著你

那一年國慶節(jié)，我和S在杭州看西湖。20歲的年紀，恰逢多夢時節(jié)。

一日，S留守在杭州大學招待所等候同學，我則獨自一人又溜到不遠一里的西湖邊。東方日出晴方好，波光瀲滟處，處處有我的遐思萬種。

我在僅有的一個空椅上坐下來，想我們說的一堆傻言語；想我們相約，待到“映日荷花別樣紅”，再來讀“接天蓮葉無窮碧”……我第一次品味到如癡如醉是什么。

“荷花開時是什么樣呢？”一個聲音驚動了我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身邊不知何時，多了個陌生人在忙著夾畫紙哩。

“和男友一同來的，小姑娘？”

“您怎么知道呵？”

“我昨天在這里見過你們哩！從哪兒來啊？”

“我從沈陽，他從廣州……”

那人笑了——

“哦，國慶節(jié)到這里約會來的。”他明白地點點頭，大大的雙眸，顯得空蕩蕩的，“小姑娘，怎么不問問我呢？”

“那您呢？”

“我是一個人，本來應(yīng)該兩個人的……”他不說了，我也就不再問。

我看我的西湖，他繪他的畫。不時地，我的目光也回到他的畫板上，感覺他好像不是很專業(yè)，涂來涂去的，遠沒有西湖有味，也不耐煩去看了。

太陽當空的時候，S帶他的同學到湖濱尋我，午飯后告別S的同學路過這里，發(fā)現(xiàn)畫畫的人還在，就指給S看。一起過去，看到他畫的西湖里開滿潔白的荷花。

“還沒顧上吃飯吧？”聽到S問，他抬起臉，眼睛濕濕的，“這兒有些灌湯包，別嫌棄，先墊一墊？”

他沒有客氣，接過了包子說：“小伙子，我也是廣州來的，你是哪個學校的呀？”

談話中我們知道，他是一位廣州醫(yī)生，妻子是他醫(yī)學院的同學，兩人相愛相知，妻子喜歡荷花，他們很想來看西湖的荷花，可假期總湊不到一塊兒，不是這個加班，就是那個離不開，一直沒能如愿。

“這次國慶假期呢？她……”

“她不能來了。兩年前，她患了癌癥，已經(jīng)去世了……她多好……”我恍悟廣州醫(yī)生的白荷花是什么。

黃昏，我們牽手離去，醫(yī)生的《西湖花開》已收筆，但他說還要再待一些時候。晚霞里回首，他靜默地坐著，S說：“他心里的荷花還沒畫完呢。”

我和S一直都記得這位醫(yī)生和他的荷花，就像記著杭州西湖一樣。相處的日子里，我們非常珍惜花開的分分秒秒，明白生命短暫而脆弱，情感卻堅韌又長久。

面對畢業(yè)后工作兩地的山山水水，幾年后我和S疲憊地感到，生命有時堅韌長久，情感卻脆弱短暫。分手時S跟我說：“我會像記著西湖一樣記著你。”

生活里花開朵朵，美麗一樣，無奈也一樣嗎？

生命里花開年年，年年的花都跟西湖一樣美嗎？

金秋時節(jié)，又想起廣州醫(yī)生，想他現(xiàn)在的人生里是不是盛開了西湖的花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