紐扣

1991年10月,當我終于確切地意識到,我根本就沒有能力支付一筆學費來完成西北大學作家班的學業后,就懷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蒼涼和悲憤的心情離開了古城西安,回到了生我養我的故土大東北,當時,我才23歲。

那年正月初七,東北人所謂的“入七”,是一個吉祥安樂的好日子。這一天,正好是我女朋友雖然的生日。那一天晚上,平日里忙忙碌碌很難見面的朋友們終于相約著聚到了一起,為雖然慶祝生日。他們在一家酒店里為她訂了一桌酒席,當然,我也在被邀之列。席間,朋友們紛紛拿出了自己的禮物,而我卻什么也沒有送。當時,我空空的衣袋里甚至連一元錢都掏不出來!

這時,一位朋友忽然轉過頭,打趣地問道：“他他,你送女朋友什么呀?快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吧!”我一下子驚呆了。我的淚水一直在眼圈里打轉,但是,我還是用力忍了又忍,沒有讓它落下來。雖然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兒,她走過來半開玩笑半認真似的對朋友們說：“他送什么還要你們看嗎?等到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,他自然會送我的!”朋友們一聽,哈哈地笑了。總算沒有出丑,她替我解了圍。然而,我終于還是忍不住了,我感到我的自尊心受了極大傷害,就借口上衛生間,穿過一條小巷,轉進街角里,看看前后左右都沒有人,才像野狼號叫一樣,抱頭痛哭。

第二天,我便下決心南下江南,不為別的,只為一個字：錢!火車“嗚嗚”地吼叫著駛進車站,在站臺等車的人群中,站著我和一直默默無語但卻滿臉淚水的我的女友——雖然。那時候,我的心都快要碎了。就在我要踏上火車車門踏板的時候,良久無語、只顧偷偷流淚的雖然一把拉住了我,哽咽著說：“你,你能不能送我一件禮物,留給我作紀念?我會永遠想你的。”

此時,除了答應她,我還能做什么呢?我懷著滿腔的愛憐和哀怨,開始在身上和包裹中摸索起來。可是,我翻遍了所有包裹和口袋,卻什么也沒有發現。就在我胡亂地翻著內衣口袋的同時,襯衫上的一枚紐扣忽然被拉落了下來,我隨手接在手里,掂了掂,忽然靈機一動,把那枚紐扣順手遞了過去。對她說道：“就送你這個,行嗎?”她真的接了過去,并且緊緊地握在掌心里。但是,我馬上又意識到了,這樣做有些不妥。我滿懷激憤,大吼了一聲,一把抓過了她掌心中的那枚紐扣,把它拋出了很遠,很遠。

三年后,1994年春天,我在身上所有的口袋里都裝滿了鼓鼓囊囊的鈔票,又回到了我的家鄉——綏棱縣。我依次地到了那幾家我從前連進去看一看都不敢的大商店,買了一堆花花綠綠的,令人目不暇接、眼花繚亂的禮品和衣物。我要把這些禮物送給雖然,把這些年欠她的一并償還。我摸著滿袋的錢,心里充滿自豪：是它,還給了我對愛情的信心!

雖然見了我,先是一驚,然后抑制不住內心的驚喜,像一只小鳥一樣,撲進了我懷里。我輕輕地推開了她,翻出了一件又一件我送給她的禮物,手舞足蹈地對她說這講那,一副興奮的樣子。可是,她卻只默默地深情地凝望著我的臉,對那些誘人的禮物連看也不看。

我又掏出大把大把的鈔票,放在了桌面上,然而,她只是淡淡地對著那一大堆東西瞄了一眼,然后轉向我,冷冷地說：“你認為你有錢了就了不起了是不是?其實,錢又算是什么東西!我不需要這些,我不需要有人在我過生日時非要送我一份貴重的生日禮物,我也不需要有人給我買這些衣服,我真的不需要啊!”說著說著,她的淚水便流了下來,沾濕了面頰。緊接著,她又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,小聲地說：“其實,其實,我只需要這個……”說完。她便從脖子里面拉出來一條絨線。天!絨線上面拴著一枚紐扣!那枚紐扣分明就是我臨走時在火車站拋掉的那一枚!而她,卻費盡辛苦、不辭勞累地又從那亂地堆里撿了回來,制造成了一條天下最為別致、最為珍貴的項鏈!

那一刻,我忽然覺得,我辛辛苦苦地用金錢建立起來的高大信念一下子全部崩潰了,我看到了自己的卑瑣和可笑。我腦子里一片混亂,留下的,只是那枚越來越大、越來越重的紐扣和那個風雪彌漫的冬天。我不禁撲過去,緊緊地擁抱了她……

訓練提示

這是一篇紀實性小說,描寫了女主人公純真的愛情觀。小說是“第一人稱”寫法,主要是男主人公的“內心獨白”加之“敘述語言”。

1.表達時既要有男主人公的語言造型,也要有女主人公的語言造型。

2.這篇小說重在敘述語言和人物的內心活動,因而,情節講述要非常清楚、有層次。

3.情感內在,注重身份感。

4.表達幅度不必太大,有種回憶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