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新雪

◆ 圖霍爾斯基

當你向上攀登，氣喘吁吁地環顧四周時，你會覺得自己真了不起，竟能登上這么高的山峰，而且是獨自一人，然而你馬上又總會發現雪地里的腳印。在你之前這里已經有人來過。

信仰上帝。不要信仰上帝。拋棄一切哲學。讓醫生宣布你得了胃癌，并且告訴你只能再活上四年，然后就一了百了。相信女人；不要相信女人；同時和兩個女人一起生活。隨波逐流，歸真返樸……

所有這些生活情感，在你之前已經有人體驗過了；有人相信過，有人懷疑過，有人笑過，有人哭過，還有人用手指挖著鼻孔沉思過。前面總是已經有過其他人。

我知道，這改變不了什么，你畢竟是頭一次經歷這些。對你而言，這里是新雪。但它畢竟不是，發現這一點最初是很痛苦的。從前，在波蘭有一個猶太人，他沒錢上大學，但他腦子里總想著數學問題。他閱讀能夠得到的所有的書，也就那么可憐巴巴的幾本，他研究和思考，僅僅為自己思考。有一天，他終于有所發明，他發明了一種全新的體系，他覺得：我找到了什么。當他離開小城，來到外面的世界，他看到了許多新書，他自以為是發明創造的東西，其實早就有了，這就是微積分。不久，他就去世了。有人說，他是死于肺結核。其實他并非死于肺結核。

在孤獨中生存最為奇特。在人群中，人們有著標準的經歷，你也許愿意相信這一點。但是當他們也像你一樣孤獨，也這樣冥思苦想，甚至考慮到死亡，離群索居，試圖展望未來時，他們也許會以為自己是站在人類的腳尚未踏過的高山之上。但是，那兒已有腳印，總是已經有人先到過了，總是有人登得更高，遠遠超過了你的能力。

你不應泄氣。攀登，攀登，攀登。但是，沒有頂峰，也就沒有新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