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歐陽詹·暗室箴》原文注釋與譯文

夫行以檢身^①，非以為人^②。無淫無佚^③，其處宜一^④。孜孜碩人^⑤，冥冥暗室^⑥。罔縱爾神^⑦，罔輕爾質^⑧。遠茲小惡^⑨，念彼元吉^⑩。勿謂旁帷上蓋⁽¹¹⁾，天監無外⁽¹²⁾。勿謂后掩前扃⁽¹³⁾，神在無形⁽¹⁴⁾。天不長慝⁽¹⁵⁾，神實正直。神怒天誅⁽¹⁶⁾，未始有極⁽¹⁷⁾。昔者趙盾⁽¹⁸⁾，假寐兢莊⁽¹⁹⁾。天回厥害⁽²⁰⁾，鉏麂以亡⁽²¹⁾。又有苻堅⁽²²⁾，竊為制度⁽²³⁾，神敗其類，蒼蠅以呼⁽²⁴⁾。天窺神窺⁽²⁵⁾，人無不知⁽²⁶⁾。神忿天忿⁽²⁷⁾，身無所隱⁽²⁸⁾。澗松抱節⁽²⁹⁾，幽蘭有薰⁽³⁰⁾。歲寒不滅，無人亦芬。草木猶爾⁽³¹⁾，人甚曷云⁽³²⁾。恐懼乎其所不見，戒慎乎其所不聞⁽³³⁾。先師有言，敢告夫君⁽³⁴⁾。

【注釋】

①以：而。檢身：約束自己。

②為人：為了讓別人知道。《論語·憲問》：“子曰：古人學者為己，今之學者為人。”朱熹注：“程子曰：‘為己，欲得之于己也;為人，欲見知于人也。’”

③淫：嗜欲過度。佚：放蕩。

④其處宜一：無論在什么地方都一樣。

⑤孜孜：勤奮努力的樣子。碩人：盛德之人。

⑥冥冥：昏暗的樣子。暗室：指隱密不為他人所窺見之處。《梁書·武帝紀下》：“性方正，雖居暗室，恒理衣冠。”又《簡文帝紀·題壁·自序》：“弗欺暗室，豈況三光”。《南史·阮長之傳》：“一生不侮暗室。”《舊五代史·段希堯傳》：“吾生平履行，不欺暗室。”駱賓王《螢火賦》：“類君子之有道，入暗室而不欺。”后稱心地光明，暗中不做壞事為不欺暗室。

⑦罔(wang)：不要。縱：放縱。爾：你。神：精神。

⑧輕：輕視。

⑨遠：遠離。茲：此。

⑩彼：那個。元吉：大福，大吉利。

(11)旁帷上蓋：旁有帷幕，上有房蓋。

(12)天監無外：天對人的監察沒有例外。

(13)扃(jiong)：關。前掩后扃：前邊有遮掩，后邊又關閉。

(14)神：神仙。

(15)慝(te)：邪惡。天不長慝：天不助長邪惡。

(16)誅(zhu)：因有罪而被殺。

(17)極：盡頭。未始有極：沒有盡頭。

(18)趙盾：春秋時晉國執政。晉襄公時，為中軍之將，執掌國政。晉靈公即位，荒淫暴虐，他多次勸諫。晉靈公要殺害他，他逃避出走。晉靈公被趙穿殺死，他回來擁立晉成公，繼續執政。趙盾，亦稱趙宣子。

(19)假寐：和衣而睡。兢：小心謹慎。莊：莊重。

(20)厥：其。

(21)鉏麂：《左傳·宣公二年》：“晉靈公不君……宣子驟諫，公患之，使鉏麂賊之。晨往，寢門辟矣，盛服將朝，尚早，坐而假寐。麂嘆而言曰：‘不忘恭敬，民之主也;賊民之主，不忠。棄君之命，不信。有一于此，不如死也。’觸槐而死。”

(22)苻堅：十六國時前秦皇帝，公元357～385年在位，字永固，一名文玉，略陽臨渭(今甘肅天水市東)人，氐族。先后攻滅前燕、前涼等國，統一北方大部分地區。建元十九年(383)征調九十萬大軍攻晉，在淝水大敗。后被羌族首領姚萇擒殺。

(23)竊為制度：指當前秦皇帝。

(24)蒼蠅以呼：蒼蠅亂叫。

(25)窺(kui)：從小孔、縫隙或隱蔽處察看。(26)人：指對人。人無不知，對人無所不知。

(27)忿(fen)：同“憤”。忿怒，怨恨。

(28)隱：隱蔽。

(29)澗(jian)：兩山間的流水。抱節：懷抱氣節。

(30)幽蘭：蘭花。薰(xun)：花草的芳香。

(31)爾：這樣。

(32)曷云：說什么。人甚曷云：人更有什么說的。

(33)這兩句語本《中庸》：“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，恐懼乎其所不聞。”朱熹注：“是故君子之心，常存敬畏。雖不見聞，亦不敢忽。”

(34)夫君：猶言友人。

【譯文】

行動要約束自己，不是為了讓別人知道。不要嗜欲過度，不要放蕩，無論在什么地方都一樣。勤奮努力的有盛德之人，處于昏暗的暗室，也不做壞事。遠離這個小惡，思念那大福。不要說旁邊有帷幕，上面有房蓋，天對人的監察沒有例外。不要說前邊有遮掩，后邊又關了門，神的存在是無影無形的。天不助長邪惡，神是正直的。神的憤怒，天的誅殺有罪，是沒有盡頭的。從前有個趙盾，早晨起來準備上朝，看看天色尚早，在那里穿好朝服睡一會，對國君的態度非常恭謹莊重，上天要避免他受害，結果鉏麂自殺身亡。又有苻堅，竊位當了皇帝，神敗滅了他的同類，蒼蠅嗡嗡亂叫。天、神對人進行窺視，對人無所不知。神怒、天怒，人身無法隱藏。山澗旁的松樹有氣節，偏僻地方的蘭花有香氣。天寒時仍然充滿了綠意，沒有人的地方也照樣芬芳。草木都這樣，人還有什么說的。在人們見不到的地方也要恐懼，在人們聽不到聲音的地方也要戒慎。先師有話，請告訴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