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國《金融時報》的讀者評選了2014年的好書，其中有一本是《朋友中的間諜：金·菲爾比和驚天出賣》（A Spy Among Friends：Kim Philby and the Great Betrayal）。菲爾比是英國的余則成，是英國的潛伏大師，也是間諜史上的集大成者。“冷戰(zhàn)”期間，菲爾比在英國情報機構MI6擔任要職，同時向克格勃提供情報，結果英國派往東歐國家的間諜紛紛落網。但與余則成一樣，菲爾比是一位人際關系大師，充滿了人情味兒，但比余則成更加充滿矛盾，《朋友中的間諜》的說法是，“菲爾比是一個不忠的丈夫，溫柔的情人，又是位重感情的朋友，慈父和慷慨的主人”。

《朋友中的間諜》英文原版封面

《金融時報》所登載的讀者評論是：“我非常喜歡這本書，因為我為之震驚……此人謊話連篇，但總是滴水不漏，即便豪飲時說謊也是滴水不漏。MI6是‘世界頂級’秘密情報機構，但招募新人時如此草率，如此講究裙帶關系？此書妙筆生花，充滿戲劇性，讓讀者知道，現實生活遠比小說更加充滿傳奇。”菲爾比在劍橋大學上大學的時候，便有叛逆傾向，與英國統(tǒng)治集團離心離德。MI6掌握相關情況，但還是招募了菲爾比，因為菲爾比的父親向MI6力薦其子，而老菲爾比是英國高官，與MI6的有關官員私交甚好。英國也很講關系，但英國人不說關系，而是說你是否屬于這個俱樂部。

蘇聯如何成功招募菲爾比的，卻是一個不解之謎。菲爾比開始為蘇聯效勞的時候，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(zhàn)期間。當時蘇聯是全球反法西斯的中堅，也是很多有志青年衷心向往的地方。值此之際，菲爾比投向蘇聯，在當時并非孤立的事。

《朋友中的間諜》還有一個說法，就是菲爾比中了蘇聯人的美人計。菲爾比被MI6派駐維也納，遇到了一位女性革命者。維也納的冬季天寒地凍，而這位女性卻熱情似火，在冰天雪地中與菲爾比做愛，很快色誘菲爾比，情誘菲爾比。中國古典戲劇大多是才子佳人的故事，落難公子總有紅袖添香。而現代諜戰(zhàn)影視片中，王牌間諜身邊美女如云，不管是坐懷不亂，還是逢場作戲，都能夠閱盡人間春色。總之，諜戰(zhàn)離不開情色。

我以為，菲爾比更像所謂的“貴族的叛逆者”（aristocratic rebel）——英國哲學家伯特蘭·羅素（Bertrand Russell）發(fā)明的名詞，用來形容英國桂冠詩人拜倫。對于這一名詞，羅素在其所著《西方哲學史》（A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）一書中解釋說，“我所稱的叛逆者并不包括暫時不當權的派系的首領，只包括那些自己的哲學要求超乎個人成功以上的人。也可能權欲是他們不滿的潛在根源，但是他們的有意識的思想中卻存在著對現世政治的非難，這種非難如果充分深入，便采取提坦（英文Titans，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巨人，常用來比喻碩大無朋）式無邊無際的自我主張的形式；或者，在保留一些迷信的人身上，采取撒旦主義的形式。這兩種成分在拜倫身上都能找到”。或許，菲爾比就是“貴族叛逆者”，是英國情報部門的拜倫。

現代社會很少推崇王室冊封的貴族，取而代之的是名校的畢業(yè)生，盡管名校畢業(yè)生中的很多人是盛名之下，其實難符合。菲爾比所讀的劍橋大學，一所與牛津齊名的大學，造就了英國的許多精英。“大英帝國的暮年培養(yǎng)出許多人，他們深信自己有權改變和統(tǒng)治世界”。既然大英帝國已近暮年，要想改變和統(tǒng)治世界，難免力不從心。而蘇聯此時正蒸蒸日上，是僅次于美國的超級大國，甚至能與美國平起平坐。菲爾比改換門庭，似乎也并不奇怪。

忠誠與背叛是人類永恒的主題。菲爾比一生充滿傳奇色彩，作家也從中獲得了靈感。不僅有多本傳記，作家創(chuàng)作小說也受其啟發(fā)。英國作家格雷厄姆·格林（Graham Greene）寫過兩部小說：《第三人》（The Third Man）和《人性的因素》（The Human Factor）。根據菲爾比的經歷，英國作家約翰·勒卡雷（John le Carre）也寫過兩部小說：《鍋匠，裁縫，士兵，間諜》（Tinker，Tailor，Soldier，Spy）、《完美的間諜》（The Perfect Spy）。菲爾比前后有過四位太太，其中兩位太太寫過有關他們生活的回憶錄。

兩位作者對菲爾比的態(tài)度不同。格林到莫斯科拜訪過菲爾比，征求他對《人性因素》的意見，而勒卡雷拒絕與菲爾比見面，盡管后者托人要求見面。在《鍋匠，裁縫，士兵，間諜》和《完美的間諜》這兩部小說中，菲爾比的化身比較負面，至少不是正面形象。而《人性因素》中主人公的形象比較正面：背叛的理由充分，男女關系方面也十分檢點。當然，即便是在格林的筆下，菲爾比的化身也遠沒有《潛伏》中余則成的形象高大。而現實中，格林與菲爾比一樣，男女關系很亂。格林曾經擔任英國情報機構駐塞拉里昂的負責人，在當地專門設立了兩家流動妓院，為德國人提供服務，借此收集情報，而他本人也經常光顧妓院。不過，就文學成就而言，格林遠在勒卡雷之上。有文學評論家認為，1990年后出生的英國作家中，“格林具有最重要的影響”。

《第三人》和《鍋匠，裁縫，士兵，間諜》都被拍成了電影。《第三人》是部經典，格林為了寫好劇本，專門先寫了一部同名小說。該片有中文譯制片，但歲月已久，是1946年拍攝的黑白片。《鍋匠，裁縫，士兵，間諜》是2011年上映的電影，菲爾比的化身比爾·海頓（Bill Haydon）由柯林·費爾斯（Colin Firth）扮演。費爾斯在《國王的講演》（The King’s Speech）中扮演國王，因其出色演技而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。

《潛伏》中軍統(tǒng)天津站站長對余則成信任有加，很是關照。余則成有“共諜”的嫌疑，但站長一直將其留在身邊，多方保護。菲爾比在MI6內的朋友們對他也是多方關照，明知他有叛變嫌疑，還放他出走。菲爾比叛逃蘇聯后得到禮遇，月薪多達200英鎊，其子女在英國讀書，也由蘇聯承擔學費。菲爾比被授予列寧勛章，但克格勃只給了菲利普一個大校軍銜，授銜似乎略低。1975年越南戰(zhàn)爭結束，北越獲得全面勝利，北越在南越臥底的紅色特工顯身，獲得了北越的少將軍銜。畢竟不是自己人啊，蘇聯人并沒有真正相信菲爾比。

當初菲爾比成功出逃就頗為蹊蹺。當時英國反間諜機關已經懷疑菲爾比，并對他進行了訊問，但又外放他到黎巴嫩，以《經濟學人》記者的身份活動。英國人是很狡猾的，菲爾比已經對蘇聯失去了任何利用價值，讓他到莫斯科，只會是蘇聯人的包袱，蘇聯人至少要付他的生活費。美國人就沒有這樣狡猾。同是“冷戰(zhàn)”期間，美國的羅森堡夫婦（Julius and Ethel Rosenberg）為蘇聯提供重要情報，事發(fā)后被判死刑，用電刑電死。

《朋友中的間諜》的作者是本·麥金太爾（Ben Macintyre），英國《時報》（The Times）的專欄作家和助理編輯，曾經作為該報記者常住紐約、巴黎和華盛頓。麥金太爾所著《特工佐格爾》（Agent Zigzag）也大獲成功。《朋友中的間諜》由Bloomsbury出版社出版。